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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良久,娜塔莉亚突然问道:“夏国能代替罗斯,成为芦眉的的盟友吗?”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赵行德就是夏国的国使一样。“夏国本来就是芦眉的盟友,这也是我们来此为陛下效力的缘故。”赵行德背诵着行军司颁的答案,心中暗暗有些惭愧。
“如果大食和突厥人来攻打我们,夏国会出兵援助吗?”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赵行德,仿佛试图辨别他目光中任何一丝谎言的迹象。赵行德叹了一口气,道:“国家之间,任何帮助都不是无偿的。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句话应该是拉丁人说的吧。”娜塔莉亚撇了撇嘴,芦眉人口中的拉丁人,指的是老芦眉国土上的人,特别是威尼斯的商人,这些人已经部分蛮族化了,特别惟利是图。
回到禁卫军营地后,赵行德立刻拉着行军司马黄宗道问:“你知道娜塔莉亚·布林尼乌斯是谁吗?”黄宗道一脸的疑惑:“什么娜塔莎啊,是附近有名的歌姬吗?”在旁边的金昌泰却听见了,笑道:“这是有名的小美人儿,那位太平公主的独生女儿。你打听她做什么?这芦眉人的婚俗是一男一女刚好一对儿的,多一个不行,行直你已经有家室了,除非停妻另娶,不然........”
“呸,他奶奶的,”赵行德骂道:“你才停妻另娶。”心里琢磨着,这小公主似乎以为自己不知道她的身份,倒是可以从她口中套出一些芦眉国的贵族对夏国以及罗斯人的真实想法来,特别是那位,对芦眉皇帝和国事都有巨大影响的,安娜公主的想法。
次日清晨,赵行德又接到陈西斋的名帖,说是这趟商船队的东主特意在望东楼设宴,相谢鸣鸿都此番护卫之功。承影营行走四方,和这些商人打交道的地方很多,赵行德不便推却,嘱咐简骋和另一名叫做杜唐的十夫长盯着营中操练,自己带着陈永奇、杜吹角等其他八名十夫长前去赴宴。
芦眉人宴饮经常都是宾主半卧在床榻上,夏国人嫌不庄重,都危襟正坐。望东楼将两间雅阁中间的屏风隔断拆开,方才容得下这一大桌子的客人。陈西斋微微笑着向鸣鸿都诸军官介绍了商船货物的主人,康文度做的毛皮生意,将夏国漠北的皮毛运进芦眉来卖,黄慎微是大茶商,谭时庸是贩卖羊毛呢绒的,仇伯孙是专卖上等瓷器的。李邕正打算开拓向南穿过热沙海的商路,在大食已经游历了七年,和沿途许多大食官员和诸侯都说得上话,他听陈西斋说鸣鸿都的赵军使是个博学之人,特意过来相见。
陈西斋向这伙行商介绍了鸣鸿都的赵军使,赵行德又逐一介绍各十夫长后,看盘和酒水也都上来,一个琴师,一个歌姬,在旁边助兴,气氛渐渐有些热烈。
“这趟生意,多亏了赵军使和各位军士武勇,才让商会没有血本无归啊。”康文都举杯笑道。他是商队的领,在行会中也有位置。对于护商护路的承影营,商会一向都是着意结交。因为入秋以来海盗猖獗,这才将大批货物凑在一起运送,倘若这趟被劫了,那不但这大半年折腾都白费,行会还要弥补部分货物的损失给商人,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家都要出点血。若不是柱国府律令严禁官吏军士私下收受商人的馈赠,这些行商定会奉上一大份谢礼。
“这只是分内之事罢了。”赵行德谦让道,又听谭时庸笑道:“赵军使年少有为,神箭惊人,令宵小之辈闻风丧胆,堪比汉时飞将军李广,我等特意制作了一面牌匾,聊表存心。”挥手让伙计将一块描金镶银的匾额抬了上来,上书四个大字“李广再世”。这恭维实在是肉麻,赵行德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只能含笑谦逊。众十夫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含笑不语。从此,赵行德多了个“李将军”的诨号,倒是拿来说笑的多些。
李邕脸色却是微变,这伙行商不通诗书,所谓李广难封,把军官比作李广,有诅咒对方不得晋身将军的嫌疑。这赵军使饱读诗书,必能联想到此节。如若是心胸狭窄之辈,只怕当时便要心存芥蒂。见赵行德似乎毫不介怀的样子,他暗暗观察,感觉得此人并非城府甚深,而是气量宽宏,倒是可交之人。想到此处,李邕也端着酒杯相敬道:“我与赵军使一见如故,先干了此杯。”说完左手袖子遮住酒杯,一饮而尽。赵行德也满饮过后,李邕凑近道:“在下正准备贩一批财货穿过热沙海去,这条商路若是打通,今后说不定还有叨扰赵军使之处。”
赵行德想起金昌泰曾经说过,贩运一块食盐通过热沙海,可以换到一块黄金。他暗道:“这是条黄金路若是打通了,可是一场大富贵。”脸上笑道:“李掌柜哪里话来,商行的驼队走到哪里,我军士的刀剑就伴随到哪里,各尽所能,各司其职,都是为了社稷国家嘛。”李邕听他赞同拓殖南方商路,不心中大喜,于是有意结交,向赵行德介绍其绿衣大食诸侯,乃至热沙海南北的风土人情。
酒酣耳热之后,商人们也扯开了话题,康文度借着酒意,对仇伯孙道:“仇掌柜的,你将长安的工坊卖给了关东过来的邱天瑞,这生意做得可不地道啊。”在长安商会自治的地方,许多关东的大商人都在大肆购置产业,建立工坊制造出货物,往漠北和丝路上销售。这种情势近几年越演越烈,长安商会自治的区域里,许多工坊背后的东主,都已是换人了,真不知这些关东商人怎么会如此豪富,又如此喜欢在长安一掷千金。只是这些人的品行是在不怎么样,还经常诓骗一些关东偷逃过来的流民在工坊里做牛马,在商会自治的地方,只要上缴赋税充足,官府一般也就不插手干涉。
仇伯孙堆笑道:“在商言商,在长安烧瓷器太贵,我早就想把那作坊关了。邱天瑞出价高,又让我专营他作坊瓷器西去的贩卖,这价钱实在敌得过我那老作坊。”
康文度沉声道:“你不知道邱天瑞是专坏行会规矩的吗,他招揽的那些流民,只当作牛马使唤,三五年都学不成手艺,把人用废了,便又诓骗一批。唯有在长安商会这等自治的地方,藏污纳垢,才容得下他这种关东来的渣滓。”仇伯孙悻悻笑着没有反驳,他也是因为在货物价钱上无法与关东商人的工坊相抗衡,才干脆将工坊卖了。那些关东工坊中的匠户日子委实艰辛,每天要劳作七八个时辰不说,还被工坊主以各种手段控制着人身,甚至还有拐骗幼童为为佣工的传闻。夏国有些商人也与之沆瀣一气,让康文度这样的本分商人很是看不惯。
康文度虽然是个商人,却是口快,话说出来才觉口误,对旁边黄慎微道:“老黄,我不是说你啊。”原来这黄慎微也是出身关东的商人,他原本有些不快,闻言也笑道:“无妨,邱大瑞这人,在东南也是渣滓。”说完将杯中酒轻轻啜饮了一口。康文度嘿然一笑,端起酒杯来也喝了一口,念叨着:“对不住,赔罪赔罪。”顿了一顿,却又道:“不过你们关东的大商人,出手也太豪阔,个个一掷千金的抬价,把店铺工坊都给炒得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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