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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带押撒离喝回营时,哪里还存了问罪之心!毕竟眼下从开封带过来的嫡系只得五六千兵马,近来数月死伤过半,岂敢和撒离喝所部河东精兵叫板?出得太行关来,乌带存的全是自保之心,能够平安返回开封府便是有如登天,谁想会遇上兀术殒命这等大事!
完颜亮心乱如麻,历来上京城中有如磐石之安,与兀术坐镇有绝大的关系,否则京中勋贵恐怕早看不惯当今金帝完颜嗜酒乱政了,岂会各自坐视?眼下随讣闻而来的,还有一封密旨,金帝嘱曰:“太师之殒,天下动摇,诸邦动静,干系大金国运,其宜速返上京,共商国事,其余军务,委之撒离喝可矣,书到日不可迟滞,即惫夜兼程,若能深体朕心,更不须多嘱!”
撒离喝则在片刻慌乱之后,纵声嚎哭:“丞相——”
过去三十余年来,撒离喝与兀术多少次出生入死,凡大金兴衰之战,兀术旌麾所指,撒离喝从不曾犹豫后退,除了面对岳家军,可谓攻无不取,战无不胜。至今日兀术将河东方面付与撒离喝,其信重处远非完颜亮、孛迭等人可比。撒离喝能在大金国屹立不倒,在河东气指颐使,帅令所至。河北无处不奉其号令,与兀术地信重密切相关。如今兀术一旦不在了。如何让其不心惊?
“大帅!——”完颜亮拭去热泪,把住撒离喝双臂:“太师舍大金国而去,某奉旨将往上京听命,太师遗书有专嘱大帅之语,还望大帅深体苦心,守稳大金疆土!某家所部须返燕京,以防蒙古贼子趁乱南下,大帅所部将如何行止。还须大帅定夺——此刻岂是伤心时?大帅节哀!”
撒离喝久经战阵,死生寻常事尔,只是新败之余,心神早已经大乱,回营之途中,一路只是盘算如何面对完颜亮,以及如何处置乌带之事。是以陡闻兀术死讯。心神失守,才会如此失态。经完颜亮一提醒,岂会不明白事体?当下略一思忖,点头道:“龙虎上将军见事甚明,吾料那李仁孝自顾不暇,前年间国内之乱,至今未平,西平公有叵测之心,岂敢向我大金寻衅?倒是江南四镇二三十余万兵马。虽是康王稳重,最怕那边将贪功,擅起边衅,倒是大金祸患,本帅这便率大军往开封。专候那鄂州、镇江、健康宋军。”
乌带这时清醒过来。晓得相比之下,自己擅自挟主帅退兵之举已经微不足道。当下硬着头皮插话道:“二位大人说得极是,只是这山贼未靖,若是大军尽返,何人看觑这伙贼人?”
撒离喝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恨声道:“且放尔等多过这个年!来某家必要提大军踏平太行,将这伙贼子头颅祭我大金好男儿!”
乌带听得心中一紧,只怕撒离喝这话里也包括了自己这颗脑袋。
完颜亮却对萧裕道:“萧大人在此与大帅交割军中事务,一应辎重皆不须带回燕京,留与大帅即可,某率数名亲随先行,大人这便率军返燕京,不可迟误!”
萧裕拱手称是,却悄悄扭头望着乌带一笑,笑得乌带心里发毛,不晓得何事惹上了这位完颜亮心腹,岂知萧裕却看着乌带头上空虚处,隐隐戴着一顶硕大的绿帽子。
大金皇统八年大年初一,泽州晋城内,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门上都贴着红对联,所谓“家家新年辞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辰时二刻,城中人声喧哗,各家各户出门相遇,都道:“恭喜!”
杨再兴也率家小出门,晋城里不似江南门风那般严谨,倒有些北方气概,家中妇孺皆可出门逛街,临安金吾不禁,也不到这般地步,柔福早年是个过惯了上京日子地,在临安处处拘束,反而有些郁郁不乐。到了晋城之后,身份虽说不明不白,但日子却是过得写意之极,这等以民妇身份出行,极合其心意。秋香与诸婢子身份虽低,早年在秦府也是家教极严的,不甚出门,但生下杨致远后,在家中被惯得宠了,晋城中又没有什么尊卑之见,也乐得与诸妇孺同行,杨再兴见到哪位都乐呵呵的,就中只有洪皓看不惯:“杨爷本无不是处,只有此节不妥:久经行伍的人,不知朝庭体例,与下人这等随意,日后如何立威?”
但如此枝节的细事,也破坏不了晋城中的喜庆。
远在晋城五十里外,数骑伫立沁水边,遥望泽州府方向,完颜亮眼中似有烈火,却晓得此刻不是寻事之际,大金国上下,只愿杨再兴莫生事便好,非到万全之时,哪个敢去寻杨铁枪的不是?前日里泽州之战,后来的潞州之战,金人对这股势力哪里还敢小觑?虽说杨再兴已经领了大金国分封,只是不置一员官、不缴一文税,只图得个面子上过得罢了,别人犹可,完颜亮岂会不知?
“爷,仔细些,宋狗时时有小队游骑经过,太师在日,已许过泽州晋城百里之内无国朝兵马,若是撞见了,却是尴尬!”身后一位领路地开封府谋克提醒道。
完颜眼中一黯,满腔恨意化做雪水,却晓得连兀术在日,都不敢轻来此处起衅,自家是何等份量,还是掂量得清楚的。杨再兴与太行宋人间不明不白,地球人都晓得,只是没抓住他痛脚处,也只得疑心,无可如何。“且让这杨贼猖狂数月!”完颜亮毕竟对杨铁枪之名颇为惕惧:“待上京平安,某必与孛迭率大军踏平这泽、潞二州,擒杨南蛮至太师灵前致祭!”
杨再兴此时已经纵马出城,与高林、姚侑、岳雷、洪皓同往榷场巡视。一路上姚侑颇为惴惴,早早便道:“大哥,自太行一战以来,与夏人交易大减,近半货物皆须输往罗彦处,转往大夏、辽与西域诸国,便是凤翔一路的分号交易也甚于晋城,若是再打得数月,只怕岳二爷是胜得痛快,咱家却是帐面上亏得越发多了!”
杨再兴“嗤”的一笑:“姚大主事,某家不曾到榷场查对帐目,也不追究你生意盈亏,怕甚事来?却到某家面前哭穷?且问先生,咱这几人里,谁最富?”
洪皓与岳雷听得大笑,姚侑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忙圆场道:“二位莫笑,咱这生意虽比往年差些,可这棉布却大收!各位爷身上穿的,床上盖的,可不都是咱地里产的?”
洪皓笑道:“姚主事客气,咱这身上可是上京买来地皮货,没沾您半点光!”
进得榷场来,滞留地行商门见杨爷出巡,都在路边拱手为礼:“大人新年喜庆!”
杨再兴翻身下马,一路还礼过去:“诸位新年大发!必是财源滚滚!”
但一路行来,今年受撒离喝一战影响还是颇为明显,此刻留在榷场中的行商不及往年时节的五成。杨再兴面上满是笑意,心中却颇凝重。待进了布坊,见其中规模大了数倍,才略有些喜意。姚侑在旁相陪解说道:“大哥,某家这布坊去年产布不下百万丈,眼下在河东地面上也有数万亩棉田,泽州、潞州所产棉花还不到一年所用棉的四成,只是眼下撒离喝大军未退,一时间棉花送不过来,年后只怕有些吃紧,这个……”
杨再兴点头道:“按眼下库存,能够撑到几时?”
姚侑默然半晌,才道:“若是出货压一压,大约到二月中旬,再往后便无棉花了,河东地面上数万担,便是运不过来,这等如何是好?”
杨再兴笑道:“二月中旬,那便来得及,年后多招伙计吧,军中棉布用度甚大,只怕你出得慢了,不敷应用。”
高林与岳雷对视一眼,皆是喜上眉梢,岳雷上前一步问道:“杨叔叔着小侄到此商议军务,不晓得年后是否追击撒离喝败
杨再兴转过头去,直视岳雷:“贤侄这一仗胜得还不痛快?撒离喝精兵三万,退时不足一万二千,岳家军在太行伤损不足三千,便是岳帅昔年用兵时,怕也不过如此罢?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笑。
杨再兴这才缓缓道:“兀术之死,金人必有一番慌乱,国之柱石既倾,岂是一年半载能够安定得下来的?晋城大军练了数年,再不用兵,是令男儿空老,某之罪也!过得十五,便是出兵之时,不惟此间,太行南北,大同至解州,乃至北上东胜州,东至登州,也将有变乱四起,某家倒要看看,金国还有多少实力!”
岳雷却拱手道:“叔叔原来早算计至此地步,侄儿敢不奉命?只是眼下撒离喝大军必要远遁,再要将其痛击,只怕时机难寻,何不趁此新败之际,衔尾痛击?”
杨再兴点头道:“这话也不错,只是还须缓得三日。”
高林不解道:“三日,这却是为何?”
杨再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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