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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死啦?”百里子苓又插了一句。“差不多吧。”“差不多?那是说有人没死?”“也不能那样说。据说,南颇的小女儿在这次事件之前就已失踪,至于是死了,还是逃了,谁也说不清楚。一个抄家入罪的奴婢,没人会在意她的生死。若不是后来这事,南家女眷就算是为奴为婢,好歹也是条活路。”“灭族之恨,这个死结恐怕是解不了了。帮西陀人也好,帮燕云人也好,他对南陈的恨恐怕早已深入骨髓。可惜了!”“这样的人,你想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很难。不过,这人如果真的能为我所用,那倒是好事。他在西陀生活多年,对西陀了如指掌。现在又参和了雄鹰部,想来对雄鹰部也了解甚多。有这样的人在,不管以后是与西陀人还是燕云人为战,都能知己知彼。”说完这话,桑吉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眼皮沉得很。百里子苓思量着桑吉的话,稍稍有点出神。“等明日,我去会会他。好歹,老师与他还是有些交情的,也许可以……”桑吉话没说完,人便睡了过去。院子里,几个小厮正在替受伤的士兵包扎,老沈头忙着配药,每一场仗之后,他都会几天几夜地忙碌。这一回,也不例外。百里子苓走到老沈头跟前,随手拿起一片药材在鼻底闻了闻,但很快就被老沈头抢了回去。“那狼崽子呢?”百里子苓问。老沈头回头示意了一下院子西边的厢房,他今天一直忙着,根本顾不上那孩子。那孩子也算是命硬,昨晚挺过来了,好歹这两日不会那么快死掉。百里子苓推开西厢房的门,那孩子听得动静,立马睁开了眼。他想起身,奈何四肢无力,根本爬不起来。一双眼睛明亮而深邃,此时稍有微澜,静静地看着向他走来的百里子苓。他那干涸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百里子苓冷眼看着,染血的战袍以及脸上的几道血痕让她在光影里十分狰狞。他们彼此看着,无声无息,恍如时光静止。这个狼崽子是个有故事的人,百里子苓知道。只是她不知道,狼崽子到底有多少故事。而那些故事,又能值多少钱。今天这一仗,北楼关士兵死伤过半,那么多人的妻儿老小,她可是就指着这小子换出银子来。她的嘴角带起了几分笑意,浅浅的,不知道她心头想什么的人,只觉得那笑容太过温暖。事实上,那些笑容与温暖无关。她走到床榻边,突然俯下身来,与那孩子对视。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她有点意外和惊讶,甚至在刚刚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有了某种错觉。他的眼睛很好看。不,他的眼睛就是一汪深潭,若是一直看着,感觉自己会掉进去,再也爬不出来。怎么会这样?她不禁在心头问道。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十五或者十六,肯定不会更大。“叫什么?”百里子苓轻启嘴唇,声音很浅。孩子动了动嘴,似乎说了什么,但百里子苓并未听清。她便把头再凑近了些,两个人脸贴着脸,她的气息在他的耳朵上轻轻袭扰,有点痒痒的。孩子又动了动嘴,这一回,声音依旧很微弱,但她却听清了,他叫晏辰。“西陀人?”百里子苓再问。他轻轻摇了摇头。“燕云人?”他还是摇了摇头。“南陈人?”这一回,他没有再摇头,只是眨了眨眼。“将军,将军!”屋外有人大喊,百里子苓自然也就顾不上再问什么,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晏辰,淡淡说了一句:“你可千万不能死。若是敢死,老子就把你扔到草原上去喂狼。”前一句像是关心,而后一句是妥妥的威胁。这便是百里子苓。夜色降临,百里子苓站在关楼之上,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到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她派去清州的人回来了,但兵却没有借到,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将军,你好歹休息一会儿。”易风拿了件披风给百里子苓披上。夜里,北楼关已然很冷。秋凉了,气温也下降得厉害。“城里怎么样?”百里子苓问了一句。“放心吧,一切都好。你好歹也睡一会儿,不然身子扛不住。”易风又劝道。“这算啥,想当年,跟着父兄打仗的时候,三天三夜都没有合过眼,一样把敌人杀得个片甲不留。”“是,将军神勇。可是,那时候你是跟着老将军……”易风这话一出口,自觉没对,立马住了嘴。是啊,那时候有父亲和兄长在,她只管冲杀便是,哪里需要操心这么多事。百里子苓看着黑漆漆的远方,稍稍站了一会儿,而后对易风道:“我去睡一会儿,有事,立马叫我。”关楼之上,秋风吹得呼啦啦地响,旌旗在夜风中摇摆。易风虽然只是个半大孩子,但在北楼关的军营里,从来没有人当他是孩子。他能打能扛,比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更为勇猛。三年前,百里子苓把他从家里带出来时,他才十三岁。他是孤儿,从小在百里家长大,他跟着百里子苓来到北楼关,从此,再不是孩子,而是能征战沙场的士兵。那时候的北楼关,他想了一下,其实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十四岁的时候,他在北楼关、诱降易风有点走神,听得身后有动静,立马转过头去,但见两个士兵抬着坐在软椅上的桑吉上得楼来。他立马迎了上去,“桑副将,你怎么来了?”“将军呢?”“将军刚刚进去小睡,要不……”“不必惊扰将军,让她休息一下。”两个士兵把椅子放下,这才退去。“桑副将,你这伤怎么能乱动,万一扯开了伤口,那可麻烦了。再说了,要让将军看到,又该骂人了。”“我不来,将军就不骂人了?这点伤算什么,又死不了。”桑吉虽是这样说,可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可是……一会儿将军醒了,怕要心疼了。”“心疼?”桑吉笑了起来,结果扯到了伤口,一脸痛苦状。易风吓得小脸都白了,忙要招呼士兵过来,桑吉不让,连说没事,其实疼得直冒汗。“就咱们将军那个心,如铁如石,她能疼谁呀?动不动就喊杀喊打的,哪里像个女人。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将来会娶了将军,总之,我是替那倒霉蛋捏了把汗。”“桑副将,咱们将军也没你说的那么……”易风想替百里子苓辩驳,但却发现自己有点词穷,挠了挠头,只好转移了话题。“桑副将,你说,燕云人和西陀人今晚会再来吗?”桑吉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桑吉在来关楼前,先去见了南颇。他原本是想等到明天再去,但一觉醒来,觉得这事不能过夜,招呼士兵抬他去了牢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知道这种路数对南颇无用。如果施以重刑,也不过是给南颇身上弄些伤出来,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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