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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关窗户。

一阵剧咳,白衣客的两颊更红了,嘴唇也显得更苍白了,这时候他一抬手,拦住了伙计,带着喘道:“慢着,小二哥。”

伙计一怔,转过脸来道:“怎么,您还想吹?”

白衣客一摇头,淡然说道:“飞花六出,柳絮因风,好一片粉妆玉琢的世界,不见污秽,难睹尘埃,掩盖世上一切丑恶,这……

“哎呀,公子爷,”在伙计皱着眉头叫道:“别美呀丑了,您肚子里的玩艺儿我不懂,我是吃粗面长大的,只知道天下没一桩事比自己的身子,自己的性命要紧……”

“小二哥,”白衣客截了口,一摇头道:“生命诚可贵,然而这世界上却有比生命更加可贵的东西……”

伙计一怔,道:“您是说这雪?”

白衣客微微摇头,道:“它晶莹洁白,美得圣洁,不带人间一点烟火气,更能掩盖世上一切的丑恶,值得人敬,也值得人爱,然而这世上比生命还可贵的东西却不是它。”

伙计道:“那是……”

白衣客道:“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伙计一怔,旋即苦笑说道:“公子爷,你这是逗我,算了公子爷,那玩艺儿只有您这读书人才懂,我这伙计不懂,我只懂您着不得凉。”

他伸手就要去拉那根支着窗户的棍儿。

“慢着,小二哥,”白衣客抬手又拦住了他:“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要不多看它几眼,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伙计一怔道:“公子爷,您这话……”

白衣客苍白的脸庞上泛起一丝凄凉苦笑道:“小二哥,你看我还能在人世待多久。”

伙计明白了,忙道:“公子爷,您这是什么话,人吃五谷杂粮,谁没个病痛?病了就找个大夫瞧瞧,哪儿病医哪儿,吃点药也就好了,象您要是让我看,顶多是受点风寒,只吃点药,回家蒙着被子出身大汗包好。”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小二哥,你可懂灯尽油枯四字,何必求医,我自己明白,我这病世上无药可医,就是‘大罗金仙金’也救不了我,乱投药石只不过徒然使它增剧而已。

伙计忙道:“哎,哎,公子爷,眼看就要过年了,您怎么尽说些丧气话。”

白衣客摇摇头苦笑道;“小二哥,这不是丧气话,是实实在在的真话,只有我自己明白,小二哥,人皆畏死,我独不怕……

伙计好不难受,一张脸苦得象吃了黄莲,道:“那……您干嘛还在这大的下雪天往外头跑啊!”

白衣客道:“小二哥,你说我该上哪儿去?”

伙计道:“自然是该待在家里啊。”

“家?”白衣客笑了,笑得很厉害,也很凄惨,也许是笑得太厉害了,他又一阵剧咳,一直等平静之后,他才摇头说道:“小二哥,这就是我的家。”

伙计一怔,讶然说道:“公子爷,您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客道:“我萍飘四海,浪迹天涯,到处为家。”

伙计直了眼,道:“这么说,您……没有家。”

白衣客道:“我要是有家,也不会在大雪天跑到你这酒肆来坐了。”

伙计道:“那…你也没有亲人?”

白衣客道:“小二哥,在眼前来说,你就是我的亲人。”伙计一怔,一时没弄懂,愕然说道:“我……”

白衣客眉梢儿忽地一扬,道:“小二哥,生意上门,有客人来到了,别顾我了,你准备去侍候他们吧,和气生财,要小心点!”

伙计忙回身向门,那厚厚的棉布帘连动都没动,甚至连那刺骨的寒风也没吹进来一丝,他叫道:“公子爷,哪儿有啊!”白衣客道:“快要到了,你要不信可以把棉布帘开一条缝儿往西看看,恐怕还不只一个。”

伙计硬是不信,走过去掀开了棉布帘一角,探出头往外一看,很快地他缩回脑袋讶然说道:“有两个骑马的,公子爷,您怎么知道……”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小二哥,人要到了快死的时候,他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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