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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完全不描绘珂赛特醒来的那些柔软而又忙乱的小动作。一个东方寓言说,神创造的玫瑰花本是白色,可亚当在它开放时望了一眼,它感到羞怯而变成了玫瑰色。我们在少女和花朵面前是应当止步的,要记住她们是可敬可颂的。
珂赛特很快穿好了衣服,梳妆完毕;当时的装扮很简单,妇女们已不再把头发卷成鼓突的环形,或把头发在正中分为两股,再加垫子和卷子衬托,也不在头发里放硬衬布。这之后她打开窗,目光向周围了望,希望看到街中一段、一个墙角或一点路面。能在那儿瞥见马吕斯。可外面什么也见不到。后院被相当高的墙围着,空隙处只见到一些花园。珂赛特认为这些花园很难看,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花儿不怎么美丽,还不如去看看十字路口的一小段水沟呢。她决心向天空仰望,好象她认为马吕斯会从天而降一样。
突然她哭得象个泪人儿似的。这并不是因为内心变化无常,而是沮丧的心情把最后的希望打断了,这就是她的处境。她模糊地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确实,一切都在天上飘忽而过。她感到什么都毫无把握,意识到不能和他见面就等于是将他失去了;至于那个认为马吕斯可能从天而降的想法,这并非吉事而是个凶兆。
但是,在这些乌云暗影之后,她又安宁下来,恢复了希望和一种无意识的信赖上帝的笑容。屋里的人都还在沉睡,周围是一片外省的宁静气氛。没有一扇百叶窗开着。门房还没有去开门。杜桑没有起床。珂赛特很自然地这样想:父亲还睡着。她一定受了很大的痛苦,所以现在还觉得很悲伤,因为她说父亲对她不好,她把希望寄托在马吕斯身上。这种光明的消失是决不可能的,她祈祷。她不时听到远处传来沉重的震动声。她暗想着:“真怪,这么早就有人在开闭通车辆的大门了。”事实上那正是攻打街垒的炮声。
珂赛特窗下几尺的地方,墙上黑乎乎的旧飞檐中有一个雨燕的巢,那燕子窝在屋檐的边缘突出,因此从上面能看到这个小天堂的内部。母燕在里面展开翅膀,象一团扇子那样遮着雏燕,那公燕不断地飞,飞去又飞来,用嘴带来食物和亲吻。初升的太阳把这个安乐窝照得金光闪闪。“传种接代”的伟大规律在这儿微笑并显示出它的庄严,一种温婉的奥秘展现在清晨的灿烂光辉里。珂赛特,头发沐浴在阳光中,心灵又坠入幻想,内心的热恋和外界的光芒照耀着她,使她机械地俯身向前;在注视这些燕子时,她几乎不敢承认自己也同时想到了马吕斯,这个小小的家庭,这只公鸟和母鸟,这个母亲和一群幼雏,一个鸟窝使一个处女的内心大感春意荡漾。
十一 弹无虚发,也没伤着人
攻打的军队继续射击。排枪和霰弹轮番发射,但实际并未造成多大损伤。只有科林斯正面的上方遭了殃;二楼的格子窗和屋顶阁楼被大小子弹打得百孔千疮,开始慢慢变形。驻守在那儿的战士只能侧身避开。再说,这也是攻打街垒的一种策略,采用疲劳战术不断射击,目的是消耗起义者的弹药,如果被围的人回击便中计了。一旦发现被围者的火力弱下去,就说明子弹和炸药没有了,这时就可以发动突击。但安灼拉没有中计:街垒绝不回击。
分队每发一次排枪,伽佛洛什就用舌头鼓起他的腮帮子,代表极大的蔑视。
“好吧。”他说,“把床垫撕烂。我们需要绷带呀。”古费拉克嘲笑霰弹不中用,他对大炮说:“伙计,你太不集中了。”战场上如同舞会之上,人们互施诡计。大概这棱堡的沉默开始让进攻的一方猜疑了,生怕意外发生,他们觉得有必要摸清这堆石块后面的情况,并了解这堵漠不关心、只挨打不还击的墙内究竟在干啥。起义者们突然发觉邻近的屋顶上有一顶消防队的钢盔在阳光中闪烁。一个消防队员靠在高烟囱旁好象在那儿站岗。他的视线正好直直地落到街垒里。
“那是一个碍事的岗哨。”安灼拉说。
冉阿让已经把卡宾枪还给了安灼拉,但他自己的枪还在。他一声不响,瞄准那消防队员,一秒钟后,钢盔被一颗子弹打中,响亮地落在街心。受惊的士兵赶快逃开了。
另一个监视人接替了他。这是个军官。冉阿让又装好子弹,瞄准新来的人,把军官的钢盔打下去,找士兵的钢盔作伴去了。军官不再坚持,很快也退了下去。他们明白了这个警告。从此没有人敢再出现在屋顶上,他们放弃了对街垒的侦察。
“您为什么不打死那个人?”博须埃问冉阿让。
冉阿让没有回答。
十二 混乱对秩序的支持
博须埃向公白飞附耳低声说: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一个枪下留情的人。”公白飞说。对遥远往事还有记忆的人知道,郊区国民自卫军在镇压起义时也相当卖力。尤其在一八三二年六月的日子里,他们顽强而无畏。当暴动使“企业”停工时,庞坦、凡都斯和古内特这些小酒店的好老板,看到舞厅没有顾客,就都变成了小狮子,他们牺牲自己的性命,为的是维持郊区小酒店所代表的治安。在这同时具有市侩气息和英雄气概的时刻,各种思潮都有它的骑士,利润也有它的侠客。平凡的动机并未减少它在运动中的胆量。看到白银堆减低了,银行家就唱起《马赛曲》。为了钱柜,人们热情地献出自己的鲜血;有人以斯巴达人的狂热来护卫小店铺——这个极其渺小的国家的一种缩影。我们可以说,实际上这一切并无不严肃之处,这是社会各成分间的冲突,将来有一天会达到平衡。该时期的另一特点是无政府主义混入了政府至上主义(这是正统派的怪名称)之中。人们都在维持秩序,但却毫无纪律。在某一国民自卫军上校的指挥下,战鼓突然莫名其妙地擂起了集合令;某个上尉一激动就上了火线,某个自卫军为了“主义”,为了自己去战斗。在某些危急关头,在这些“日子”里,大家不去请求上级的指示而凭自己的意愿行事。在治安部队里有正宗的游击队员,有些人象法尼各那样拿起武器,还有的象亨利?方弗来特那样执笔撰文。
在这个时代,文明不幸是某些利益的集合而不是某些原则的代表,它是,或自以为是处在了危急之中。它发出紧急呼吁。每个人以自我为中心,并根据自己的想法起来防卫它,支援它,保护它;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自以为要负责拯救社会。
有时这种热忱发展到要处死人的地步。国民自卫军的某个分队,擅自组织了一个军事法庭,在五分钟内判决一个被俘的起义者死刑并立即执行。就是这样一个临时组织杀死了让?勃鲁维尔。残酷的林奇裁判①,没有任何一方有权去责怪对方,因为美国的共和体制就是如此行事的,同欧洲的君主政体一样。这种私刑加上误会就更复杂了。在某一个暴动的日子里,有一个叫保罗—埃美?加尼埃的年轻诗人在王宫广场被人拿着刺刀追逐,他只得躲进六 号大门洞里。有人大声喊:“又是一个圣西门主义者!”他们要杀死他。当时他臂下夹着一本圣西门公爵②的《回忆录》。有一国民自卫军在封皮上一念到“圣西门”这个名字就大喊起来:“把他杀死!”
一八三二年六月六日,有一连郊区国民自卫军,由上尉法尼各指挥,这个人前面已提到过,他出于怪癖和一时的兴致,在麻厂街造成了大量伤亡。这一事件,在一八三二年起义结束后进行的司法预审中有记载证实。法尼各上尉是一个性情暴躁和敢于冒险的小市民,在维护秩序的队伍中,他是一个类似雇佣兵那样的角色,这种人的特性我们已描绘过,他是个狂热而无法无①林奇裁判(Loi de Lyuch),美国的一种刑法,抓到罪犯后当场判决,立即执行。
②圣西门公爵(1675—1755),著有《回忆录》,记述当时宫廷及显贵琐事。此处指人误认为他拿的是同名的空想主义者圣西门的著作。
天的政府至上主义者,他不能抑制冲动要提前开火,并怀有由他带领连队单独取下街垒的野心,他在接连看到红旗后又见到把旧衣当作黑旗,更加怒不可遏,于是破口大骂那些正在开会的将军和军团长们,因为他们认为总攻的决定性时刻尚未到来,根据他们中的一句名言,那就是“让反抗者在他们自己的肉汁中煮熟吧。”至于法尼各,他认为夺取街垒的时机已经成熟,熟了的东西就该落地,所以他便要去试试。
他指挥着一群和他同样坚决的人,当时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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