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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烁出怪异的光,太阳像一个大蛋黄窝在冰层上,幸亏是上午,如果在正午时分耿长喜肯定只能看见满眼的玻璃花,他什么也不能看见的。耿长喜透过闪亮的冰层看到了那围巾,像一摊结成冰块的血。耿长喜不敢闭眼,而冬天的棉衣全被水吸附在身体上了,使他的动作万分地吃力,他像一只巨大的乌龟,顽强地伸出头,尽可能地运动起四肢。
他的脑袋在冰的背面悄然移动,他的那一口气就快用完了,而头顶上还是冰,耿长喜的身子沉了,两条腿便往下面掉,耿长喜的双脚就是在这个时候碰上河床的斜坡的,他站直了双腿,低了头,冰压在他的后背上。他蹲下去,倾尽最后的力气,冲上去。冰窟窿的四周裂开了许多缝隙,否则耿长喜就算是一头牛也撑不开这个冰面的。他的脑袋出了水了,这个一口气就能吹皱的水面正是生死的鬼门关,耿长喜张大了嘴巴,冰块在他的前额拉开了一条血口,血涌出来。流进眼里,冬天的阳光无边无际地无限腥红,耿长喜把童惠娴倒了身子拖上岸,童惠娴就剩下一口气,只会张嘴角。嘴巴一口比一口张得大。耿长喜蹲下去,很笨拙地翻过童惠娴,让她的腹部趴在自己的大腿上,耿长喜用肘关节猛击童惠娴的后背,童惠娴的身子后弹了一下,哇地就是一口,吐出一地的黄泥场。童惠娴醒来了。一醒来童惠娴反倒昏过去了。
童惠娴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耿长喜的母亲正守在她的身边。现在是正午,但是老式房里很暗,耿长喜的母亲点了一只油灯,黄黄的像一只豆瓣,耿长喜的母亲松了一口气说没事了。
这个女人年纪不大,嘴却先瘪了,看上去是那种慈眉善目的样子,童惠娴想动,却让她扭住。
童惠娴轻声说:“他呢?”耿长喜的母亲说:“他没事,他是头牛,一碗热粥就没事了。”这么说着话耿长喜刚从赤脚医生那边回来了,他裹了一件军大衣,光脚套在拖鞋里头,头上打了一道雪白的绷带,头发窝里正冒着热气,耿长喜十分开心地用舌头舔嘴唇,反反复复搓两只大手。耿长喜想不出什么话来,就说:“我去给你冲糖茶。”耿长喜的母亲叹了一口气,对童惠娴说:“我烧水去,用一大缸热水泡一泡,泡出汗,你就能起床了。”
耿长喜端了糖茶进来。给客人端糖茶是里下河地区最隆重的礼仪了。童惠娴的头疼得厉害,身子也越发沉重了。童惠娴说:“三喜。”三喜是耿长喜的小名,全村老少都这么叫的,只是童惠娴从来不这么叫。童惠娴的心口捂了许多感谢的话,不知道从哪一句说,却喊了一句“三喜”。“三喜”的脸上立即就挂满冰糖碴了。童惠娴说:“你救了我的命。”耿长喜笑着把糖茶放到床头柜上去,吮着大拇指说:“这样最好,救了你我最高兴。”童惠娴挣扎了一下,想撑起来,回宿舍去,却又有些身不由己。耿长喜正盯着她,她无力的黑眼珠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头是那样地晶莹而多芒。耿长喜的下嘴唇身不由己地就掀开去了。他的嘴唇一呢开去,“三喜”又成了“耿长喜”了。重惠钢决定回去。她吃力地支起身子,掀开了被窝。童惠娴掀开被窝的时候发现耿长喜的眼睛十分突然地瞪大了,露出了近乎点燃的那种火光。童惠娴一点都没有想到自己正赤条条的,通身洁白而又明亮,她的乳房在灯光里头发出不要命的光芒。童惠娴自己都没有在灯光底下这样看过自己,她慌忙裹住自己,紧张地盯住耿长喜。耿长喜正在咽唾沫。耿长喜说:“姐,姐。”这样的语无伦次早就逼近了危险的边缘了。耿长喜这么叫了两声“姐”,便情不自禁地脱去了他的军大衣。军大衣里头只有一条大裤衩,别的地方都一丝不挂。童惠娴捂住自己。她只要喊一声他就会立即安静的。可是她不敢。她甚至不好意思,这个人刚刚救过她的命呢,而耿长喜已经跨上来一步了。童惠搁收紧了被窝,低声央求说:“三喜你不能。”女子的央求对男人来说大多数是火上浇油。耿长喜说扑就扑上来了。
耿长喜说:“姐,姐,鸽子。”他握紧了她的手腕,童惠娴的脑袋离开枕头了,她昂起头,却不敢喊,童惠娴轻声说:“不能,我求你,不能。”但童惠娴看见耿长喜发力了,他一发力雪白的绷带上洞开了一片鲜红,血从绷带下流出来,从他的鼻尖上滴在了她的右颊,童惠娴闭上眼,脑袋就落在枕头上了。她企图夹紧自己的大腿,然而,两只有力的膝盖十分蛮横地把它们分开了,一只坚硬的屋子里头是那样地晶莹而多芒。耿长喜的下嘴唇身不由己地就唤开去了。他的嘴唇一嗓开去,“三喜”又成了“耿长喜”了。童惠娴决定回去。她吃力地支起身子,器胡弄他在她的体内冲刺了两三下,一股肮脏的、温热的液汁就在她的体内喷涌了,宛如臭烘烘的墨汁滴在了一盘清水里,无可挽回地四处漫润。这个杀戮的过程只有几十秒钟,耿长喜匆匆地把粘满鲜血与液汁的东西从童惠娴体内抽出来,披上大衣,慌慌张张地撒腿就奔,他撞在了门上,整个屋子里头“轰隆”就是一声。
耿长喜的母亲是在听到动静之后赶过来的。她进屋的时候童惠娴正光了身子平躺在床上,胳膊和腿都像死了,伸得笔直。她的下身汪了一大摊血红色的粘液,散发出古怪的气味。童惠娴的两只雪白的乳房正在拼命呼吸。她睁着眼睛,恐怖而宁静地盯着半空的某个高度,不动,她墨黑墨黑的瞳孔里头只剩下黑,而没有了光,比她的昏迷更加骇人。耿长喜的母亲依在门框上,说“杀人了,杀人了。”耿长喜的母亲说:“这个畜牲嗅,这个畜牲。”
耿家圩子的村支部书记在当天晚上来到了童惠娴的知青屋,一起来的还有他的老伴。老支书跨过门槛,很小心地掩好门,他的肩膀上披了一件褐色老棉袄。老棉袄上积了许多雪,雪花相当大,里下河地区的这个夜里又一次下起鹅毛大雪。
老支书一进门就走到了童惠娴的床沿,呼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老支书伸出大巴掌“叭叭”
就是两下。他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老支书在地上说:“娃子,你给个话,是废了他的胳膊还是废了他的腿。”童惠娴无力地说:“你起来。”老支书只好就起来,黑乎乎地站在了床沿。童惠娴说:“你们坐。”老支书和他的老伴只好坐下去。屋子里无语,老支书只好掏出旱烟锅,点上了,他不停地眨巴眼睛,吸烟,过一些时候用肩头拨了拨身上的褐色棉衣。他的老伴低着头,一双眼睛交替着打量面前的两个人。
老支书好几次欲言又止。童惠娴坐起来,只是望着自己的手。她的脸色像一块晒酥了的冰块,只有寒冷,没有光亮。
“娃子,你发个话。”老支书说。
‘戏不要他的胳膊,也不要他的腿,“童惠娴轻声说,”别让人知道,别让他再那样,就行了。“
“我绝对饶不了他。”
“事到如今,我只是不想让人知道。”童惠娴说。
老支书吸出一口痰,吐在地L,他的老伴立即用鞋底为他擦干净了。地上只留下一摊湿。
老支书站起身,说:“娃子,你要是看得起你大叔,就写个人党申请书来。”
童惠娴说:“你们回吧。”
童惠娴在床上昏睡了两天,不吃,也不喝,整个身体都散开了,洋溢着被窝的情懒气味。
童惠搁在这两天当中做了许多梦,每~次都梦见自己躺在医院里头,正准备手术。医生们说,要从她的体内“割掉”一样东西。医生说,你已经打过麻药了,不疼的。然后,医生手上的那把不锈钢钢错就从“那个”地方插入了她的体内,医生说得不错,不疼,然而每一次她都要出血,血从那个地方涌出来,温热得近乎灼烫,童惠娴每一次都是在这个时候被惊醒的,惊醒了之后后背上粘了一身的冷汗。
童惠娴不知道这两天来发生了什么。事实上,这两天来发生在耿长喜身上的事要比发生在童惠娴身上的严重得多,不吃不喝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耿长喜。耿长喜不仅仅滴水不进,他用他的那一双大手把自己的“东西”摸得又红又大,然后,握在手心里,大声尖叫:“姐,我还要,姐,我还要。”随后就把一股液汁喷在了墙面上。村里的许多人都听到了耿长喜的叫喊,他的尖叫声像猫,让人恶心又让人同情。人们都听出来了,他不是“要”,他是说他“还要”。
第四天的上午耿长喜已经奄奄一息了。老支书的干咳、巴掌、杀猪刀对这个儿子已经失去了一切威胁。老支书在绝望之中只能派人把儿子抬到合作医疗社里去。许多老少跟在他的身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耿长喜救了童惠娴,接下来痴蛤蟆就吃了天鹅肉,痴蛤蟆还想吃,天鹅不答应,痴蛤蟆就给抬到合作医疗社打吊针去了。
耿长喜被捆在桌子上。他的神智已经相当不清了。赤脚医生把针头插进了他的血管,他的性命完全靠那些盐水来维持了。耿长喜的嘴角长满了白痴,额头上的伤疤还历历在目。
但耿长喜一醒过来就会把针头拔掉,用脚踢开盐水瓶。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无力,全身上下都像一只加了水的面疙瘩。然而,人们注意到耿长喜裆部的那个东西显出一种病态的挺拔,它在耿长喜垂死的身上体现了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动不动就能把裤子撑起来,许多人都看见他的裤裆又潮了,湿湿地洞开来一大片,耿长喜对他的支书老子说:“你不给我弄到手,我就死。我让你断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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