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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裁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湖光闪烁之处,隐约漂着一艘小舟,小舟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明明是一双璧人湖面泛舟的美景,可细瞧那两人神情俱是狼狈,木浆摇得飞起,奈何不得要领,过去许久仍在原地打着圈圈。
柳裁梧眉梢微挑,敏锐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除你我之外还有旁人?”
“谁知道呢?许是同路人,又许是在忙各自的事罢了。”
锦衣公子说罢便又倚回窗旁,那张脸彻底褪去笑意后几乎变了模样,多了几分平日里绝见不到的冷峻。
过了许久,就在那绿衣女子要转身离开之时,那窗边之人突然开口问道。
“母亲当年知晓你身份后,究竟是如何接受你的?”
绿衣女子闻言整个人便僵住了,就连那双美目中不停流转的光似乎也跟着凝固了。
日上中天,湖面上阳光明媚,就连风都如此轻柔。此情此景,合该三五好友携手游湖,把酒言欢、引为知己,诉尽关于未来的美好愿望。
只可惜,眼下的这艘船上并无挚友知己,有的只是三个离心之人。
许久,柳裁梧终于缓缓开口道。
“不知道。”她那向来婉转动听的嗓音此时无比干涩,一字一句都像是被砂砾打磨过的一般,“我不知道。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知晓我的身份很久了。”
许秋迟不置可否地笑了,不知是在为这个答案感到有趣,还是只是想起了什么趣事。
“你说她有没有后悔当初收留了你?”他问完这一句,又故意自问自答道,“哦,我忘记了。我母亲那样的人,就算是后悔过,应当也不会同你提起。”
柳裁梧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自她追随之人离开的那天起,她的心头便扎着一把刀。
那窗边之人每说一个字,她心头插着的那把刀便会深入一寸。
她曾以为那刀已尽数没入她心口深处,却直到今日才发现,那是一把无穷尽长的刀。只要那件事被触发,它便永远能扎得更深。
她缓缓垂下头去,自己那双方才还在滴水的手已经干燥,但她却恍然觉得正有黏腻的血浆从指缝间渗出。
那是她的底色。
纵使洗去朱红、换上绿裳,她仍然遮掩不住那股从骨头里透出的猩红色。
许秋迟望着柳裁梧面上的神色,嘴角的笑终于渐渐淡去。
他是个生来便对人情冷暖格外敏感之人,他极容易为情所伤,次数久了,自然也知晓如何用情伤人。小时候,每当他思念母亲的时候,便会以这种方式折磨对方。可成年以后,他便很少这样做了。
因为他知晓即便他不这样做,对方也日日都在折磨中度过。
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坚信,这世上应当不会有同他母亲一样蠢钝之人了。尤其是那抠门掌柜,她那样精明一个人,怎会做出如此蠢钝之事呢?
身后不远处,醉酒的梁公子方从“胸口碎大石”的噩梦中转醒,呻吟着翻身爬起,抱起一旁的罐子干呕,半晌过后又咕咚一声倒回软垫上、昏死了过去。
船舷处一阵水声响起,游水觅食归来的鸭子身姿矫健地跳上船来,它抖了抖翅膀、又扭了扭屁股,随后直奔那梁公子身侧,低头啄起他衣袖间露出的线头来。
许秋迟凤目轻阖,抬手对那毛茸茸的白团子招了招手。
“过来,离那脏东西远些。”
他理所当然地对着一只鸭子说话,那鸭子却仿佛真通人语一般,左摇右摆地冲他跑来。
他一伸手,那鸭子便跳上他的掌心。
许秋迟将鸭子抱在怀里,慢条斯理地理起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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