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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啊。模型的事你知道,耳朵的事你也知道。”济娜不无挖苦地说道。
“不,我不是什么全都知道。”伊斯克拉不屑于理睬这种女孩子家的损话,“该怎样去帮萨什卡的忙,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也许,该到团区委去一趟?”
“天哪,这有团区委什么事?”济娜叹了口气,又说道,“伊斯克拉,过了这个夏天,你觉得乳罩紧了没有?”
“什么乳罩?”
“普通的乳罩呗。请你别这样狠狠地瞪着我,好象要把我吃掉似的。我只不过想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往横里长,还是就我是这么个丑八怪。”
伊斯克拉很想发火,但是对这个没有脾气的济娜发火又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况且,只有济娜才会公开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也是她伊斯克拉产生的问题,尽管她忙于指挥一切,但是在这十六岁芳华初露的时节她的内心也是不平静的。不过,即使对最亲近的女友,她也不能承认这一点,出为出现这个问题是软弱的表现。
“你不应该关心这种事,济娜。”伊斯克拉非常严肃地说,“一个共青团员绝对不应该对这种事感兴趣。”
“我现在是共青团员,将来我可要当个女人。”
“真不害臊!”伊斯克拉怒气冲冲地嚷起来了,“大家来听听,她的理想原来就是要当个女人,不是当飞行员、跳伞员,不是当斯达汉诺夫式的先进工作者,却是要做个女人,做男人手里的玩物。”
“做个被人爱的玩物,”济娜笑着说,“我可不肯只当个普通的玩物。”
“别说废话啦!”伊斯克拉大喝一声,“我讨厌听这一套,叫'454'我恶心。告诉你,这是资产阶级的庸俗观念。”
“咳,咱们迟早也得知道这一套的。”济娜颇有道理地指出,“不过你别激动,咱们还是来谈萨什卡的事吧。”
一谈到萨什卡的事,伊斯克拉可以讲上几个钟头,但就连舌头最长的人也从来不曾想到过“伊斯克拉+萨什卡=爱情”。这并不是因为伊斯克拉把爱情本身视作不合时宜的现象,一向愤怒地加以否定,而是因为萨什卡是伊斯克拉所进行的具有坚定目的的工作所产生的成果,是她个人的力量、百折不挠的精神和坚强的意志实实在在的证据。
还在一年以前,萨什卡·斯塔梅斯金的名字在历次的教学工作会议上都要被提到,在所有的工作报告中频频出现,并且一直登在学校前厅的黑榜上。他偷学校锅炉房的煤,把女生的辩梢塞进墨水瓶里,而且根本不愿从“劣”字号中爬出来。学校有两次打算开除他的学籍,但是他妈妈来校痛哭流涕,作了保证,于是,经校长批示:“若下次再犯,开除不贷”,这才把他留了下来。但是萨什卡桀骜不驯,妈妈前脚离开学校,他后脚就一犯再犯,故态复萌了。及至去年十月革命节,已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全校哗然,萨什卡已经在扳着指头计算,等待久已盼望的自由的到来。
就在这时,在萨什卡那安安逸逸的地平线上冒出了一个伊斯克拉。伊斯克拉的出现并非突如其来和心血来潮,而是完全经过深思熟虑和有很有据的行动,因为深思熟虑和有充分根据是力量的表现,是人类软弱性的反面。快到十月革命节的时候,伊斯克拉递交了入团申请书,背熟了团章和所有该背的东西,但这一点只不过是消极的、附带的因素而已,因为随便哪个小姑娘也能把这些东西背会的。但是伊斯克拉不愿当“随便哪个”,她是个特殊的女孩子,在妈妈潜移默化的影响和妈妈的榜样帮助之下,她坚定不移地走向自己的理想。她的理想就是具备积极的、社会化的和不断有所作为的个性,也就是从童年起便已经被“政委”这个光荣的词所决定了的个性。政委不是一种职务,而是天职、义务、命运的指路明星。所以,当她第一次去参加团的会议,向自己的指路明星迈出第一步时,她便主动承担起她能想出的最困难,而且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一项任务。
“不要把萨什卡·斯塔梅斯金赶出学校。”在自己头一回参加的共青团会议上,她象往常一样响亮清晰地说,“我在自己的列宁共青团同志面前庄严保证,斯塔梅斯金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学生、好公民,甚至还会成为一名共青团员。”
大家都向伊斯克拉鼓掌,把她视为榜样。伊斯克拉对妈妈没有在场感到非常遗憾。要是妈妈在场,听见大家对自己女儿的评价,那么(有谁知道哩!)就可能真的不再用伊斯克拉熟悉的抽搐动作解下宽宽的皮带,边解边用有如射击那样简短利害的声音喊道:“躺下!用裙子蒙住头!快!”
确实,最后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已经是两年以前,当她刚上七年级时的事了。当时她吓得浑身哆嗦了很久,以致妈妈不断灌水给她喝,甚至还请求她原谅。
散会后,济娜冲着她大声嚷嚷;“你疯了!找这么个家伙来改造!他会揍你的。或者……或者,你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吗?他会干出报纸上报道的那个女孩子在公园里遇到的事!”
伊斯克拉自豪地微笑着,以宽容的态度听着济娜的吓唬。她十分清楚自己是在干什么:她是在考验自己。这件工作是对她本人的“政委”品质的头一个小小的考验。
第二天萨什卡没来校上课。放学之后,伊斯克拉要上他家去找他。
济娜自告奋勇,要陪她一起去,但是她制止了济娜的这个冲动。她说:“我向共青团的会议保证过,要由我一个人来对付这个萨什卡。你懂吗,是由我一个人去干!”
她在一条又长又暗、充斥着刺鼻的猫臊气的过道走着,害怕得心脏阵阵发紧。但是她连一秒钟也没有想到过要转身回去,谎报萨什卡家里没有人。她是连对自己撒谎也不会的。
萨什卡正在画飞机,那是一些不可思议的、奇妙而神气的飞机,架架都笔直地冲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他画的飞机图片摊满了一桌,桌子摆不下的就放在窄小的铁床上。伊斯克拉走进这个只有一个窗户的小房问时,萨什卡拚命捂住自己的作品,却又无法把全部作品都捂上,所以发了火:
“你滚来干什么?”
伊斯克拉用纯属女人才有的快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一张凳子上摆着肮脏的碗碟,皱巴巴的床铺横七竖八地摊着萨什卡画的图画,窗台上放着一个饭锅,里面还翘着一把勺子——这一切都说明萨什卡的妈妈今天是上晚班,所以伊斯克拉同她的帮助对象的头一次会面是要两个人单独进行的了。但是她不许自己发怵,于是立即向萨什卡最薄弱的地方发起了进攻。这个薄弱环节就是他对航空的那股罗曼蒂克的迷恋,然而在学校里却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没有这样的飞机。”
“你懂什么!”萨什卡嚷了起来,不过在他的话音里明显地听出他是动了心。
伊斯克拉镇定地脱下帽子和大衣(大衣有点瘦了,扣子已经挪到了最边上,这一点总是教她觉得难为情),习惯地把连衣裙理了一下,径直往桌子跟前走去。萨什卡皱起眉头,两只眼晴既不信任,又非常生气地一直盯住她。伊斯克拉不理睬他的目光。
“设计倒很有意思。”她说,“可是飞机飞不起来。”
“为什么飞不起来?如果飞得起来又怎么样?”
“在航空方面是不允许有‘如果’这个概念的。”她严厉地说,“在航空方面最主要的是计算。你的飞机上升力太差。”
“什么?”学习成绩很差的萨什卡警觉地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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