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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几块云朵像船儿一样轻快运行。轻风吹起来啦，风凉丝丝，轻颤。渐渐地，凉爽湿润，下雨啦，下雨啦，空气里夹着细丝般的雨星儿。它飘到脸上，挠痒新奇，闻到一股灰尘味，那是沾湿了远处的尘埃挟裹而来。一会儿，雨星儿停住，没风了，田野立即呈现出原始而又新鲜的静谧感。

头顶上云铺得更均匀，更柔和，幕布拉开，穿灰裙子的少女们正式登场狂舞。她们希望的雨丝来了。下雨。豌豆大的雨点乱洒，天女散雨，噼噼啪啪。很快变为齐整，唰唰唰，耳朵里嗡嗡嗡的颤音，悦耳动听，似指头弹着小提琴，而不是拉着，似摩挲一件好看的衣服，心儿窃喜。半空里的雨帘一阵急，一阵缓，雨帘急速摆动，翻卷。麦苗被打得蝌蚪一样欢跳，有的苗叶如螳螂摇摆，有的叶苗似兰花安静不动。麦田间飘散着一股水雾烟气，向南面轻飏。云、雨、土、苗、昆虫、小鸟、小兽强烈的一次聚会，显示出激动不安。它们不是物，而是生命，暗暗相会，合唱，舞蹈，拉家常，唧唧咕咕热闹。田间小路上的土被雨点儿砸得溅起来，一会儿土变成湿泥，小路显得白亮。在东面大漠里的天空上，几道斜乱的闪电把云层撕裂！想象如果撕开一个大口才好哪，天外之雨尽情挥洒，把沙漠变为泽国。银河的雨，一定更大吧。雨更密集。站在屋檐下，树下，雨伞下，看着春雨唰唰，滋润万物，闻着清凉味，沙土味，亿万沙沙声，想到许多美景即将出现，充满等待的喜悦。

半个小时后，雨小了，天地间慢慢亮起来。雨丝细微，牛毛，蛛丝。太阳在西南天空上快要出来，把云照得白亮。空中的雨点儿亮晶晶的，似银珠溅落着，看不见的光线把麦苗、房舍、孤树、水沟、青草照得清澈明亮，洋溢着欣欣向荣的气息。云散开，雨更微弱，几乎是一层蒙蒙雨气。或许云层里的细雨未到半空，欢快的温度气流把它截住，闹嚷嚷间，就化为白汽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2　大地宁静（2）

太阳出来了，橘红的晶体，哗地一下，多么灿烂！田间多么清新碧绿啊！一切都湿漉漉的，晶莹喜悦，闪烁着光泽，一切都在低语，兴奋。

雨停。

阳光明媚，象无数美妙的眼睛，带着微笑互相注视着。很快，除了水淋淋的麦苗，小路和田埂能走人了，湿爽可人。燕子在低空疾飞，叽叽叫着，它们刚才在云端的大雨里疾飞，象蚊子一样乱飞，不知是锻炼翅膀，膂力，还是喜欢自由飞翔，现在可到劲头上啦。也有一些低飞的燕子，拉手，商量着，掠过来，掠过去。戴将军帽的灰雀在飞行，凫水一样，身子划着空气波浪，发出响亮的叫声，鲫嘎嘎，鲫嘎嘎。一群野鸡八九只被叫醒了，从大漠那边飞来，唰地落在灌木丛中，兴奋地匆匆走路。

光色对比简单，强烈。天空碧蓝，阳光浅橙，麦苗青翠，大漠灰白，但透出古朴与清新。如果一颗枯叶泥土间的老树发出嫩芽，还有一条柳色的围巾，你看见有何感觉？就是站在这里的感觉。某一瞬间，燕子即嘎鸣叫，宁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这不是山里寺庙的静虑，使人无欲。这种宁静虽然没有声音，但每一样都好象在说话，在低语，在微笑，在鼓动着人的心。

清丽淡雅的两棵杏树。它们开满粉色的花，枝头放射状，与青青的麦苗映衬，也与蓝天映衬，清丽之极。包围杏树的一团空气，格外湿润甜蜜，如果能收集到那一团空气，全部吸进肺部，或者象鸟儿长时间停留在树枝间，阳光使空气发生流动，原来的温馨消失，新的气流重新包围树冠。

张雪烽从屋檐下出行，走在田间小路。

他抚摩着低矮的花枝，注视着花柔嫩的叶瓣，水湿晶莹，褐色的花蕊，银珠颗颗，三只小虫蠕动，花蜜吃得走不动了，雨珠里游泳跋涉。他满脸微笑，手掌抓了粗砾树干，凉丝丝好闻的气味弥漫周身，梦想着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他又开始做梦。

青春已经过去了，梦想的小提琴，吉他，湖畔，橡树，枫叶，月色，浪漫，应该有的那一种生活跳过去了，青春乘他在睡梦里，跳过去了。这真是睡梦的不幸，青春的不幸。不过这杏花依然带给他美好的回忆。张雪烽双手抱住树干，摇摆，高兴地仰头，探头观察蟠曲的枝条，枝枝叶叶简朴清新，弹一弹树枝上的雨珠，几颗雨点儿落下，化入泥土里，枝条微笑舞蹈。看着天地间的彩色，喜悦之下，把一颗雨珠吃到嘴里，咂嘴咽了。他揪一片花瓣，吮吸一口，放到鼻孔里闻，一股恬淡清新的气味到肺部。

一个老农很重的脚步声走来。他皮肤黧黑，接近洋芋烧焦那样的真实，帽檐耷拉快把眼睛遮住。他站住，慢悠悠笑而无声，象泥土深翻出来恰好形成的一张人脸似的土面。

他对张雪烽说：“几场雨，今年的收成更好了，——天气好。”

“谢谢天意啊！”

张雪烽很高兴地老农点燃烟，再自己点燃。他们的话不多，看着麦苗生长，把话语寄托给庄家。他驼背，慢慢走远。

夏收不错。

夏末初秋。小麦收割完，大片的田野各色错综。玉米地里，洋芋里，油菜花里，白兰瓜地里，有人影在干活。

宁静而富有生机的秋天！

玉米长得最茂盛，郁郁葱葱，浓密葳蕤，还不停息，墨绿色还在膨胀。忽然，它们的叶片上有了腻虫，天意就是好，一天午后，夏天一样的一阵暴风骤雨，把那些腻虫给冲净。剩余的腻虫匆匆溜掉。暴风雨把玉米杆锤炼得更生机勃勃，太阳照得玉米更茁壮。进入玉米地，象进入热带雨林，湿热难当，泥水味，稗草味，酸果味，野西红柿味，玉米芯的生味，熏得头晕。玉米棒又大又粗，沉重不堪，终于耷拉下来，秋风里摇曳。叶片迟啦——迟啦响。过去，在饥饿的年代，人们偷玉米棒煮吃，现在基本绝迹了。在不饥饿的少儿时代，家里锅煮的嫩玉米不香，而亲自偷了几个玉米棒，烧熟吃，该是多么惬意啊！难以形容的快感，长大了也难忘记。在不十分饥饿的年代里，把最大的玉米棒挑出来，叶子拧成绳，挂在高处一片金黄，仰头看着它们，虔诚富足，象富翁看着金块。只要有那种串串的金黄色，预示明年的油绿色，就使人忘记饥饿，感谢救世主。玉米地，象征着北方田野里勃勃的生机。两块玉米地之间，夹着十几亩洋芋地。洋芋花开，稀稀的碎白花，好象不是为洋芋植株，而是为了装饰一道道高高的埂子，有的婆娑的枝条柔软，上不到塄上，被挤到沟底里，也开几朵小花，好像河岸伸到水面上的樱花。花丛形成长堤，高高矮矮都有。田鼠钻进沟里，流浪猫悄悄注视洋芋丛。野鸡也钻进来，穿行耍乐。蝴蝶忙得不可开交，采蜜，翻飞，追逐嬉戏。它的飞姿，也象它的自由快乐，捉摸不定，眼花缭乱。蜜蜂可是小心翼翼的，在一朵花上弄完它的事，看清楚，放心了，慢慢地飞着离开。它好象是一个未进入少女时代就已懂得别绪的少女。它也会蛰人。　txt小说上传分享

2　大地宁静（3）

“浇水怎么这么慢？”张雪烽问一个戴草帽穿着旧黄制服的农民。

他把铁锨狠劲插入泥里，黧黑的面孔嘴角周围皱纹很多，刚弯腰蹲下，看到一根洋芋枝条浸在水里，便伸手捞起来，披到高处。一条蝗虫在水面挣扎，他瞥一眼，仿佛没有看见，蝗虫终于挣扎出大水里，爬到塄上，好像一个垂死的人终于爬到岸上。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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